喇嘛朵丹法照
修士套装
晚上，我又到三丹家里学藏文，也顺道拿着托巴与他分享。结果，三丹不解的问我，为何不找索贝活佛索要曼巴生前天天使用的断法（又称为“施身法”）修士的“套装”。三丹的问话，让我头脑发蒙，反问：“曼巴生前使用的那套断法法器，也可以索要吗？！是不是太珍贵了？不好意思夺人所爱吧！”三丹着急的说：“别傻了！我太了解索贝活佛了，他现在正在分曼巴的东西。你跟他关系那么好，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给的。去，赶快去，去晚了就没了！”
断法瑜伽士部分法器与器具
我第一时间赶到索贝活佛家中，向活佛说明来意。正如三丹所预料的，我去的太晚了，索贝活佛已经将曼巴的断法修士套装给了一位常住闭关院的外地学僧……索贝活佛一再的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喜欢觉巴（断法修士的藏语称呼）的东西，否则一定会给你特意留着的。那位闭关院的外地喇嘛已经把东西取走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了。以后再有机会，我一定给留着的，放心吧！”
除了叹息自己运气不佳，我也深刻的反省，是否得陇望蜀太过贪心。曼巴生前是一位专业断法修士，就像藏地比丘三衣不离身，藏区专业断法修士也是“断法套装”不离身。所谓的“断法套装”，指的是专业断法修士所需要的一整套法器法物，其中包含有大手鼓、颅碗（一般一大一小，大的供奉于坛城，小的自己餐饮使用）、骨号、小手鼓、铃杵、金刚橛、钺刀、遮眼帽、投石器、皮鞭、整皮、帐篷等等（颅碗、骨号、皮鞭和整皮，其材质都是取自藏区的天藏场）。整套装备也分为简装版和全装版，断法修士出门时，有一个专门的背包，里面装着修持断法必须的简装版套装。
藏区解放前的流浪瑜伽士
事实上，喇嘛朵丹也是一位专业断法行者，据我在囊钦里观察，喇嘛朵丹随身的物品，除了一个放置糌粑、水碗的挎包之外，另一个就是断法修士简版套装。早年间，我在藏区游走时，经常能看到背着这种断法修士套装的行者，德合隆外来的求法学僧中也有，然而这些年几乎就没有再见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断法修士人群锐减的表征……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获赠断法修士套装的机会，自己几番努力之下也没有凑齐套装，因为其中有些东西太稀有了……
2010年汉族道友到喇嘛朵丹家中拜见时的留影
（图中喇嘛朵丹右侧的骨号和包裹，即是尊者的不离身的断法修士套装）
朵丹师承
几天后，三丹的父亲香藏（慈诚藏吾仁波切的胞兄）到寺院办事，晚间与我们一同吃晚饭。其间，我向香藏问及了喇嘛朵丹的背景情况。香藏显然对喇嘛朵丹具有极大的信心，讲了好几个神乎其神的降伏厉鬼障碍的公案，但我对这个并不太感兴趣。据我的了解和观察，无论是藏地还是汉地，很多普通的信教群众，不管故意还是无意，总是喜欢把自己崇信的佛教大德的灵异事迹逐步无限夸大，以至于到了在逻辑上自相矛盾的境地。比如，跟随丹贝旺旭仁波切到内地放生的最初几年，我曾经遇到一位四川汉僧，其自称是已故汉传大德清定上师的入室弟子，放生空闲之间他讲述了很多恩师的灵异事件，只是太过超越现实和自相矛盾……还比如，藏区某宁玛上师生前因故遭到枪击而示现圆寂（遇到这种上师非良性去世的情况，法嗣撰写传记时多以隐晦的方式略过），当地僧俗悉皆知晓，这位上师的后代在讲述其简历时，居然罔顾事实妄称上师示现了虹身成就……一汉一藏或许都出善意想树立自己上师的威名事业，但这种虚构事实的方式，有违背佛子不妄语的嫌疑，实在是不值得鼓励。
康藏名寺八邦寺全景
在我的催问之下，香藏将其所知喇嘛朵丹的有限背景情况，做了一个碎片化的介绍。喇嘛朵丹是四川阿坝县本地人，幼年时在当地一座佛寺剃度出家为僧，年轻时代遇到了流浪成就瑜伽上师八邦喇嘛（因来自藏地康区噶举名寺八邦寺，因此被当地信众敬称为八邦喇嘛，意为“来自八邦寺的上师”）。喇嘛朵丹对八邦喇嘛具足极大的信心，跟随上师修学数年，之后在山中闭关三年（也有六年的说法），获得了恩师八邦喇嘛的印可已经获得殊胜成就。
之后，喇嘛朵丹还俗娶妻（一生未育有子女）。喇嘛朵丹还俗初期，被剃度佛寺僧俗不屑，后来因屡屡以断法和忿怒本尊降伏魔碍而声名鹊起，如此不但获得了当地信众的敬仰，也被佛寺接纳而专职为寺院及属民修法除障……也因此获得了“喇嘛朵丹”的敬称，此处“喇嘛”是藏区僧俗对于有修证但无转世身份者敬称，而“朵丹”则是“具证”的意思，指具足修证功德。
据香藏的了解，由于喇嘛朵丹修持断法和忿怒本尊除障效果显著，因此经常被远近乡民或寺院请去消除地域、人畜各种病患魔障。喇嘛朵丹在接受邀请之后，会专门打卦观察应该修持什么修法，其主要的选择有断法、普巴金刚、马头明王、大威德金刚和狮面佛母。这次为曼巴除障，喇嘛朵丹就是依据打卦的结果，念修的是宁玛伏藏大师然那朗巴所掘出的普巴金刚法统之中，相关降伏超度魔碍的事业修法部分。
老圆光师知巴老人
关于喇嘛朵丹的修证与修法降伏超度魔碍的情况，笔者的好友圆光师知巴老人在世时，我也曾请其做过观圆光镜卜的观察，知巴老人也做了一些讲述，然而考虑到篇幅有限就不在此赘述了。
高徒名师
当香藏提及喇嘛朵丹的上师，也就是那位来自康区噶举名寺八邦寺的八邦喇嘛时，我猛然想起了德合隆寺也有一位著名的疯癫行者八邦喇嘛，于是就打断香藏的讲述，询问：“你说的喇嘛朵丹的上师八邦喇嘛，跟我们德合隆寺的那位八邦喇嘛是同一个人吗？！”结果，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对于这位常住德合隆的疯癫行者八邦喇嘛的了解，源自紧挨着汉众闭关院下方的一座红皮（墙皮被涂成了红色）佛塔。被众位道友讥笑为“包打听”的我，对德合隆寺内的各色事物掌故都喜欢打听。在从藏僧闭关院迁入汉众闭关院之初，我就曾经询问过三丹，汉众闭关院下方的那座红皮佛塔的背景由来。
汉众禅修院下方“红皮”佛塔的遗址
（现在只剩下了佛塔拆除后剩的砖石）
三丹只是说，那是一位被当地敬称为“八邦喇嘛”的疯癫行者的灵骨舍利塔。早年，丹贝旺旭仁波切创建德合隆寺之初，这位八邦喇嘛就来到了德合隆寺并长期居住。虽然八邦喇嘛并没有德合隆寺的僧籍，且是一位疯癫流浪瑜伽师，但丹贝旺旭仁波切对其非常的尊重，给了其实质上的德合隆寺上师的资质和待遇。八邦喇嘛除了参加寺院例行的法事活动外，其他时间主要是修持断法为信众驱除病苦和魔障，偶尔也应邀外出到信众家中诵经修法……后来，八邦喇嘛在德合隆寺示现圆寂，法体就在红皮佛塔的地方进行了荼毗，开塔取了舍利灵骨之后，寺院就在原址修建了这座红皮佛塔。（行文到此处，笔者心中忽然闪现一个猜想，是关于那个红皮佛塔的。在藏区少数大寺院有在四方安置息增怀诛四色佛塔的习惯，而其中红色佛塔则代表着怀摄事业。根本上师仁波切在红皮佛塔所在的怀方，修建汉众闭关院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或许这就是德合隆寺远超其他周边寺院，与汉地有广大法缘的重要增上缘之一吧……）
位于宁玛祖庭桑耶寺内西南方的红色怀业佛塔
“红皮”佛塔迁建到汉众禅修院上方的白塔
疯癫行者
后来，在某次与丹贝旺旭仁波切侍者的闲聊中，侍者曾非常生动形象的讲述了八邦喇嘛的一些生前趣事。八邦喇嘛晚年时示现为一位任运放浪的疯癫成就者，经常显现一些令人大跌眼镜、捧腹大笑的行为，具体的案例很琐碎就不繁引了。
关于八邦喇嘛的背景，侍者介绍说：八邦喇嘛本来是距离阿坝县千里之外的位于四川甘孜的噶举名寺八邦寺，其本来是寺内一位著名上师的转世，但后来不知何种缘故被寺院派遣到遥远的阿坝县来弘法利生。抵达阿坝地区以后，八邦喇嘛示现行持断法瑜伽士的舍世流浪苦行，身无长物仅背着一套断法行者套装到处任运游走，每到一处就随缘暂住，对于当地世人则以断法加持遣除僧俗的病痛障碍，对于当地非人则善者观修布施、恶者降伏诛脱（其实，这也是一位已经获得殊胜成就的断法瑜伽士的传统行持）。
德合隆寺早期僧众的合影
至于八邦喇嘛为何到德合隆寺，侍者介绍说，这其中与丹贝旺旭仁波切的善巧祈请有很大的关系。侍者讲曾经亲耳听丹贝旺旭仁波切介绍过自己劝请八邦喇嘛到德合隆山谷的过程。早年，八邦喇嘛因修持断法行者特有的任运流浪苦行，每到一个地方不过多久，就会任意再找一个地方。每次找新的暂住地，八邦喇嘛都喜欢跟人打听：“你知道什么地方鬼多吗？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喜欢去鬼多的地方……”八十年代初，丹贝旺旭仁波切初创德合隆寺不久，在阿坝县遇到了八邦喇嘛。八邦喇嘛照例向丹贝旺旭仁波切询问“哪里鬼多”，仁波切善巧的回答：“我们久治县的德合隆山谷里，鬼特别的多，你去吧，绝对包你满意！”八邦喇嘛听信了仁波切的话，真的迁居到了德合隆山谷，后来就常住下来。早期八邦喇嘛一直坚持住在随身携带的小帐篷里，后来仁波切出资为其修建了简单的居所，可能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八邦喇嘛就满仁波切所愿搬进了居所，从此就在德合隆彻底住下来一直到圆寂。
在侍者讲述的八邦喇嘛的生活习惯中，我发现其中有一个细节：八邦喇嘛生前特别喜欢打卦，不论是谁来请其外出念经，八邦喇嘛都是先打卦看看能否顺利达成，如果卦象不好，他会断然拒绝念经请求，建议施主另请高明。不但是否接受念经请求需要打卦，即便是到了施主家中，八邦喇嘛也要打卦看看需要念修什么法轨。这一点，让我想起喇嘛朵丹在为乡崔曼巴修法之前打卦的情况，有找到渊源出处的感觉。
另类示寂
按照侍者的叙述，八邦喇嘛在很多年前以高龄示现圆寂了，其圆寂的过程也非常迥异另类，完全展现了一位疯癫行者的生死自在与特立独行。
就在圆寂之前的一段时间，八邦喇嘛示现了极大的病痛，每天呻吟嚎叫不止，这让在旁照顾的亲随悲痛不已、举手无措……某天，慈诚藏吾仁波切因故（具体原因侍者也未交待）前往八邦喇嘛居所探望，老人家仍旧是呻吟嚎叫不止的状态。不知出于何种内情，慈诚藏吾仁波切对老人家说：“喇嘛呀，你是一位非常伟大的成就者，如果就这么号叫病死了，那是会给佛法的形象抹黑，让你的徒众退失信心的呀！”
听到这里，八邦喇嘛突然从卧榻上坐了起来，大笑道：“是吗？是吗？我要死了吗？我真的要死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在大笑不止的过程中，八邦喇嘛在端坐中停止了呼吸，进入极为甚深的心性禅定，也就是大圆满或大手印行者临终经常显现的甚深禅定——图当。
八邦喇嘛示寂端坐入定三天后，在德合隆寺一位上师的祈请出定之下，老人家的心识趣入了法界……之后，就如同三丹所述，八邦喇嘛的法体在后来修建的红色佛塔地点进行了火化。
后来，我曾经在德合隆早期的汉语翻译却洛的协助下，当面询问了慈诚藏吾仁波切关于八邦喇嘛示寂过程的情况，发现侍者所说的基本符合当时的情况。
稀奇彩虹
之后某天，三丹家的一位藏僧访客，自述曾经亲历八邦喇嘛法体火化的过程，他说：八邦喇嘛的法体并没有明显缩小，但在入塔火化过程中，在荼毗塔开口处（用以倾倒助燃的油料以及会供修法的供物的窗口）出现一道彩虹。那道彩虹不大，大约不到两米高，在火化白烟的衬托下，非常的明显，像是在空中树立支起的一张长弓……当时在场的活佛上师们都说，这是八邦喇嘛已经成就了虹身的标帜。
堪布秋恰仁波切法体荼毗是显现的虹光
既然示现了虹身成就，那么捡得荼毗舍利自然理所应当，我于是就向藏僧访客询问哪里可以找到八邦喇嘛的火化舍利。藏僧说，他只知道当时的确捡得了众多各色舍利，但那时那年幼位低，并没有资格分得。但藏僧向我推荐说，慈诚藏吾仁波切和老僧T绝对收藏有八邦喇嘛的火化舍利。他说：“谁都知道你和阿卡次科（慈诚藏吾仁波切）和阿卡T关系好”，藏僧很肯定的说，“你开口的话，他们不会不给的！”
虽然说，我跟慈诚藏吾仁波切很亲近，但从内心深处还是“畏爱兼抱”，因此无奈放弃了。于是，我择机向阿卡T索要八邦喇嘛的火化舍利。阿卡T则以“时间太久，不知舍利放在哪里，需要慢慢翻找”为由推脱了。我也无法判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敷衍。然而，通过T的经历叙述，还是基本验证了之前访客藏僧的说法大致无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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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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