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与人谈起“放弃治疗”的话题。
按照末学个人的观感,汉地本有天理与天命的信仰,对于生命最终的归宿或者说去处,采用了一种模糊回避的处理,正所谓“不知生,焉知死”。正是这种回避模糊的态度,导致汉民族大众一味的回避忌讳死亡这个话题,等到死到临头时,则是极度的恐惧和无措。放弃治疗者,不是因为彻底的失望,就是为了避免亲人破产,无论是哪一个,其内心的凄凉与苦楚可想而知。就我自身的亲见与耳闻而言,周边有很多活生生的案例,年老的长者因为惧怕子女花钱而放弃治疗,虽然行为看似悲壮,但事主内心的复杂与子女的内疚都可以想见,可说是人间惨剧。
末学常住藏地时,曾听闻和亲历了不少藏人放弃治疗的故事。藏族老人,尤其是有佛教信仰的老人,当晚年遭遇重疾的时候,往往会询问医生,“我的病,能否治好?”如果得到的答案是,“无法治好,但可以延长寿命”,他们多数会选择放弃治疗,回到家乡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做各种准备,诸如受法、修法等等。
末学个人早年在藏区,就曾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件。事主是慈诚藏吾仁波切的亲哥哥香藏(“香藏”应该是藏文“香秋藏布”的简称,汉译为“觉贤”,香藏是好友阿卡三丹的生父,早年在格鲁派出家考取格西学位,后还俗娶妻生子,生前最喜欢与我以佛教话题抬杠争辩)。那时,我已经不在德合隆寺常住,某次中途回寺院探望上师,结果遇到香藏在儿子三丹的僧寮里静候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进门就听三丹介绍了香藏的情况:因某处脏腑疾病逐渐严重,以至于医生宣布不治,但可以通过医疗手段尽量延长生命。当得知无法治愈的情况后,香藏毅然决定放弃治疗,他表示:“能治好的话,当然要治疗,现在也不是那么缺钱了,但既然治不好,花钱延长痛苦,有什么意义呢?我要回家准备后事了。”
我到寺院的时候,应该是香藏放弃治疗回寺院两周左右。他见到我到了,强挤出笑容跟我说:“卡蒙拉蒙(慈诚藏吾仁波切给我起的外号),这次你高兴了,我马上要死了,再没有人跟你抬杠了,你赢了!”接着,就因为体力不支,一直的喘粗气、低低的呻吟……我不忍看到老人如此,举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他明白我的心意,于是就继续勉力念诵经文了……我默默的看了他一伙儿,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就忍着悲伤退出了房间……后来,三丹告知了香藏的死讯,说是亲弟弟慈诚藏吾仁波切亲自来做的临终引导和超度,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很平静。
为何同是“医生宣布不治,但可以延长生命”,藏汉民族却采用了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原因并不复杂,那就是生命观的不:汉人是“一世论”,而藏人是“三世论”。
汉人对于生命归宿的观念是“尘归尘,土归土”、入土为安。这就意味着,肉体的衰亡意味着生命永久的消逝。因此汉人死亡时,内心是无限的恐惧和怅惋,恐惧的是彻底消亡,怅惋的是年华易逝。汉人的这种“天命观”,可以说是一种朴素的“一世论(既无前生,也无来世,人生仅有眼前这唯一的一次)”。藏人全民信佛,他们对于生命的理解是“三世论(既有前生,也有来世,今生仅是不断迁转的无数次生命中的这一次)”,也就是佛教所说的“转世轮回”。
由于有了唯一一次生命的“一世论”和无数次迁转“三世论”的不同,导致藏汉对于肉体的观点也泾渭分明。汉人将肉体视为灯油,把生命视为油灯的火焰,当灯油耗尽之时,就是生命彻底永远消逝之地。因为本能的贪爱生命,随之的恐惧自然伴生。而藏人将肉体视为住宅,把心识视为生命。所谓死亡只是身心分离,就像住宅年久塌朽,心识的主人被迫离开。然而,脱离住宅并不是什么灾难,心识会顺着自己的习气业缘,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住宅。
显然,不管未来医学多么发达,我们人类都会面对一个现实:终究有一天,我们会面对一种情境,医生宣布你的疾病无法治愈。除非意外身亡,或早或晚每个人都会面临哪一个时刻。那时,就是医学或者说科学的力量穷尽之处,此时信仰的力量将会凸显之时。就像末学近期在微信圈里所发布的:“医学解决不了的,信仰可以解决!”
既然死亡避不可避,为何不早作探索和准备呢?
阿明 首发于www.aming.cc
2016.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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